
早春的温岭,阳光明媚。穿过市一院住院部三楼长长的走廊,刘祖容无心欣赏外面的风景。她面容憔悴,每一步,都走得格外沉重。
“妈,器官捐献手术很成功,一个肝脏,两个肾脏,能救回三个人。”前天,站在手术室外,儿媳袁光勤抱着女儿,低着头,眼眶湿红,声音有些黯哑。刘祖容的泪水夺眶而出,“均亚‘活’下来了,我也多了三个孩子。”
刘祖容口中的“均亚”,是她的儿子李均亚,袁光勤的丈夫,同时,也是两个不足10岁孩子的父亲。
这场手术室外的等候,也成了某种意义上最后的告别。
父母反对,“可我认定他了”
1996年,14岁的李均亚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,离开贵州遵义贫穷的老家,远赴浙江慈溪打工。
2004年前,李均亚搬家,和袁光勤做了邻居。进进出出,两人难免打照面。从袁光勤口中,李均亚得知她15岁时就外出打工,俩人渐渐有了共同话题。没过多久,他们坠入了爱河。
袁光勤家境不错,这份爱情,还没来得及向全世界宣告,就遭到了袁父袁母的强烈反对。
那段难熬的时光,袁光勤和李均亚态度坚决。袁光勤甚至找到父母谈话,“管他好也好,不好也好,我反正就是认定他了。”慢慢的,袁父袁母也不再坚持,这一年,两人最终走到了一起。
2005年,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,是个男孩。小两口的日子,忙碌又幸福。2011年,女儿也降生了。为了多挣点钱,小两口忍痛将两个孩子送回老家,由爷爷奶奶带着。
两个孩子渐渐长大,家里用钱也开始捉襟见肘。小两口一合计,来了到温岭打工。李均亚做了空调安装工,袁光勤则外出上班。
“只要你在那边好好的,我就好”
去年10月,袁光勤经老乡介绍,远赴上海川沙的一家公司上班,收入增加了不少。唯一不好的是,夫妻俩两地分居了。不过,小两口恩爱,基本每天都要通电话。电话里,李均亚许诺,“我在温岭多接点活,等攒够了钱,在老家给你们建个房子,你就回老家带孩子,不用那么辛苦。”
袁光勤很感动,每每回温岭,看到丈夫忙得有些憔悴的脸庞,总是心疼不已,“有时候,你也要吃好一点,别太委屈自己。”
李均亚不听,除去每个月400元的房租费,他只舍得花两三百元吃饭,平时只抽2.5元一包的烟。省下来的钱,他都寄回了老家。3个多月前,李均亚父亲查出患了肺癌,家里用钱更紧张了。
出来打工20年了,李均亚只回过两趟家,一次是十几岁时,另外一次,就是堂弟结婚。同辈中,李均亚最大,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都由他打工赚钱供着,甚至堂弟结婚,也由他里里外外操持。
今年春节,袁光勤回了趟温岭,李均亚很高兴,难得请了次假,和妻子一起去了趟慈溪,看望在那打工的亲戚。
可去了慈溪,十多天时间里,李均亚从没想过出去玩,每天只待在房里。袁光勤知道他怕花钱,也依着他。
正月初四,小两口回到温岭。正月初八,李均亚就开始上班,平时很少能陪着妻子。正月十六,袁光勤动身回上海。
李均亚心里很愧疚,让会开车的表弟一起,送妻子去火车站。袁光勤进站时,李均亚突然将她揽到了怀里,“只要你在那边好好的,我就好。”
施工时从5楼掉下,他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
正月十九下午5点,袁光勤下了班,正准备去吃饭,突然接到表弟电话,“表嫂,你赶快收拾东西回来,老表从5楼掉下来了。”
袁光勤懵了,急得直掉眼泪。从川沙到上海市区,还有好长的路,她心里着急,花1500元包了车,直接赶回温岭。
晚上11点半,她到达温岭。得到医生的允许后,她在重症监护室里见到了丈夫。那个一直喊她“胖子”的男人,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。“仔仔”,袁光勤轻声呼唤着,却得不到任何回应。医生告诉她,李均亚摔得很重,颅内血肿,情况不容乐观。
进病房前,医生叮嘱她不能吵到其他病人,袁光勤咬破了嘴唇,只能大颗大颗地掉着眼泪,直到出了重症监护室的门,才“哇”地哭出声来。
她蓦然间想起,这个一声不吭的男人,没有和她拍过一张合影,甚至连婚纱照都没有留给她。唯一能让她念想的,只有手机里的三张照片,李均亚不喜拍照,那还是她生拉硬拽着他拍的。照片里,李均亚从未出现过正脸,有一张,还整张都虚了。
“仔仔不能就这么没了,哪怕花多大代价,都要救回他。”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,袁光勤泪水模糊了双眼。
“我想把你的器官捐出去,完成我们的愿望”
李均亚母亲刘祖容和家人一起,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,到了温岭。10岁的儿子和4岁的孙女放在家中无人照顾,也只能一起带了过来。
这样的消息,只能瞒着孩子。女儿问袁光勤,“爸爸怎么了?”袁光勤只能说,“爸爸睡着了。”女儿问:“爸爸什么时候醒?”袁光勤红着眼眶,答不上来。
女儿从地摊上买了玩具戒指,她说现在给妈妈戴,等爸爸病好了,还要给爸爸戴上。
可是,小小的愿望,却再也没法实现。
出事当天,李均亚做了开颅减压手术,但病情认为危重。医生告诉袁光勤,“已经脑死亡,最多只能靠呼吸机撑十天。”袁光勤心里渺茫的那点希望,也破灭了,出了医院,她哭瘫在地。
坐在市一院大门口的路上,她突然想起和丈夫的点点滴滴。有一回,她想献血,丈夫怕她身体吃不消,就给拦住了,“等我有空了,可以一起去献血。”可那之后,为了多赚钱,早日给父亲治好病,早日完成对妻子许下的诺言,他一天都不肯歇息,也没了去献血的机会。
“你现在终于有空了,我想把你的器官捐出去,也可以完成我们一起的愿望,我想,你一定会高兴的。”袁光勤在心里,默默地和丈夫说了番体己话。
让丈夫,继续“活”在这个世上
“你不是不知道,按我们乡俗,捐了器官,就不能进家门了。”听了袁光勤的想法,刘祖容一万个不愿意。李均亚的父亲李林一直摇头,“均亚是家里的顶梁柱,从没享过福,不能让他过了世,还没个全尸。”
“如果均亚知道,肯定会同意我的想法。”袁光勤泪如雨下,她只能找哥哥、表弟商量。袁光勤的哥哥袁光禄有两个身患尿毒症的亲戚,其中一个因为得不到合适的肾源,21岁就早早过世。亲戚的过世,令他触动很大,“捐,我支持你。”
袁光禄劝动了其他年轻人,一起帮袁光勤劝起两位老人。
“均亚这样子,其实已经算是过世了,如果他的器官能给其他需要的人用,等于说,他还是活着的。”袁光禄的这句话,劝动了两位老人。流着泪,两位老人点了头。
3月24日下午,两位老人和袁光勤一起,拨通了省红十字会的电话。没过几天,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评估专家组就到了温岭。
“做了两次评估,第一次确认已经属于脑死亡,第二次确认了捐献器官符合捐献要求。”省红十字会器官捐献协调员许悦文介绍,“这是温岭的第5例无偿器官捐献,也是今年的第一例。”
3月28日,器官捐献手术顺利完成。次日凌晨3点左右,专家组带着李均亚的一个肝脏、两个肾脏,连夜赶回了杭州。
“等待移植的病人,在此之前已经配对好了。赶回杭州后,三例移植手术立即就开始了。”许悦文说,“但是目前还没有受捐者的信息,等过段时间,会作大概的通报。”
了解器官捐献
器官捐献是指自然人生前自愿表示在死亡后,由其执行人将遗体的全部或者部分器官捐献给医学事业的行为,以及生前未表示是否捐献意愿的自然人死亡后,由其直系亲属将遗体的全部或部分捐献给医学事业的行为。
在我市,市民如果愿意捐献器官,可在省红十字会网站下载《人体器官捐献自愿书》和《人体器官捐献同意书》,填写完整后由捐献者本人或委托他人交到我市红十字会,并携带捐献者本人的身份证原件,经市公证处公证自愿申请捐献登记,再等待红十字会将捐献者信息登记至管理系统。
另外,市民也可以拨打温岭市红十字会电话咨询相关情况,电话为86128533。